第062章串個糖葫蘆

才不過是這短短的一會兒工夫，形勢逆轉，攻守異位，真是世事無常啊。

然而，終究還是章魚更勇武，或者說是更倒黴。先前老張裝死的時候，那可是仗著珠子保護，又有身外的大海螺殼子護防，這才敢以自身作餌，想要釣到章魚這條“大魚”。現如今章魚承襲故智，打算逗引得老張近前，好遂成遺恨，奈何沒有老張的本事跟運氣，只能湊合著借助歪脖樹的遮掩，又把觸手當做盾牌，勉強算是個防護手段。

本來一千棍雷雷作響的時候，這一套動作，能起的用處不大，而今棍子失效，老張空手無依，喜得章魚險些破了功，趕緊定定心神，這才穩住頭腦，繼續裝死，以誘老張。

那五六步之外的老張，嘴裏嘟囔過一句∶“沒一個靠譜的……”

而後就把眼睛左右掃蕩一番，瞅準了一棵手臂粗細，兩層樓高矮的小樹，三兩步靠近前去，氣貫雙爪，“嗤嗤啦啦”響聲之間，就看周圍木屑紛飛，那小樹“咿呀”一聲酸響，立時倒在地上。小爪子連連切削，攏共不過是四五息的工夫，剛才還是生機勃勃的小樹，轉眼就成了一根兒大號的“牙簽兒”，一頭粗，一頭細。老張為了讓細端處更鋒利些，還把頂尖兒的嫩處掰了去，又在地上磨過幾下兒，終於得了個滿意的效果。

看著爪子上扣著的“大簽子”，老張“嘻嘻嘻”得一陣兒壞笑，那聲音響亮得，就連遠處的山洞都能聽見，然而那倒伏在近前的章魚，卻是不為所動。眼看著老張的一通動作，再瞅瞅那根兒兇相畢露的長樹幹，以章魚的腦子，哪裏會猜不出，老張想要幹什麽，只不過是形勢所迫，只好視而不見，繼續裝死，既然先前能舍棄幾條觸手，換來一線生機，如今再拿這殘軀賭上一把，說不定就能拉上個墊背的。

十幾步外，握著“大簽子”的老張，笑過一陣兒之後，見那大章魚一點兒反應都沒有，不免碎碎念道∶“一看就是個自學的，丁點兒的專業精神都沒有，要不是一千棍掉鏈子，誰願意跟你玩兒啊……”

嘴裏頭嘀嘀咕咕不停，這腳下卻紮紮實實朝著章魚方向移動，一步一頓，穩穩當當，走過了七八步之後，眼瞅著離章魚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離，探著小腦袋，左右查看一番，見著這章魚確實沒有動彈的意思，也就不再向前挪步，而是把爪子上的“大簽子”顛了顛，露出了滿臉的“變態”神情，突然一叫勁兒，兩只胳膊全力開動，配合著小氣團瘋狂轉動，巨力催動之下，把那諾大的樹幹，如同離弦之箭一般，“嗖”得一聲破空震顫，電光火石之間，就已經激射出去，直奔章魚身體下端，那一眾觸手所接的下腹處。

老張此時距離這章魚的下腹部，也不過十二步左右的距離，加上那大棍子，本身就有五、六步的長短，兩相疊加之下，相當於“大簽子”只需走六、七步的距離，就能貫進了章魚體內。如此急速，這等容間，那大棍子離開老張的小爪子，尚不足半個剎那的工夫，已然伴隨著“噗”得一聲悶響，整根穿插進了章魚體內，正好從它身子的當間兒透過，如同街面上賣的“章魚燒”似得。這還不止，因為老張怕它再有什麽幺蛾子，是以使出了全副本事，一擊擲出時，不單是胳膊上使著勁兒呢，那腿腳、腰身，在蓄力的剎那，相互轉接扭動，肌肉筋骨配合舒緊，那一棍子射出去時，實際上是集合了老張全身各處的力氣，更不用說還有肚臍下面的小氣團兒作增幅了。

於是，就見這“大簽子”慣透章魚之後，去勢不止，帶著那足足有兩只猩猩高矮的大身子，拖著一條半長長的觸手，好似月夜流星一般，直向遠處飛去，一閃而逝，淹沒在重林荒草之中，直過了兩息的工夫，才“咚”得一聲，釘在一棵幾抱粗細的大樹幹上，尤自晃蕩不已，如同菜市場裏的同類們。

老張擲出棍子之後，只楞過半息的工夫，就擡腿踢蹦幾下兒，趕著章魚飛過的行跡，跟到了大樹幹旁，約莫有十步遠近的地方，輕輕停住了。眼瞅著那棍子上，已經完全紮透了的章魚本體，平鋪直序得，簡直像是有誰刻意修整過的模樣。不由得納悶兒疑惑一陣兒，琢磨著∶“真死了？這麽容易……不對！”

老張當即瞪大了眼珠兒，仔仔細細看過那章魚的表現，但見它雖然滿副的“死相”，可是那條完整無損的觸手，還端端粘在它身上，而另外半條殘損的觸手，則是垂拉拉拖在身下，中段微微卷曲著，在清風拂過時，四方蕩蕩悠悠。

這情形著實有點兒詭異啊。老張不敢松神兒，以前自己就用過這招“裝死術”，結果騙得章魚身敗於此，這回風水輪流轉，可是不能掉以輕心吶。

心下裏拿定了主意，老張就又往後退過幾步，直到離著那大章魚足有二十步遠，這才稍稍安心。也沒有別的動作，就這麽眼巴巴看著串兒上的大肥肉，腦子裏一個勁兒尋思，怎麽才能確定它已經死了呢……

被釘在大樹幹上的章魚，內心裏一片崩潰，本來預料會被簽子穿上，打算趁著老張走近到觸手範圍之內，突然暴起一擊，就算不能登時將這小玩意兒拿下，至少也能賺回幾口血肉來，只是誰能想到，這毛團兒居然連這麽幾步路都懶得走，直接從遠處把小樹幹給射了出來。章魚眼看那大簽子直奔自己穿來，鷹飛過隙之間，只來得及把身上的心臟、腦子、牙齒等重要部位避開，還未想到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呢，就覺得身上火辣辣得疼，如同是被火通子穿過似的，耳邊也盡是“呼呼”風聲，等到“咚”的一下兒過後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。在腦子裏各種覆雜情緒糾纏，跟體內氣血翻騰湧動不休的雙重夾擊中，章魚不可避免得暈過去了。

章魚真的很冤枉。老張追趕過來以後，所看到的“詭異”情景，其實只不過是章魚下意識的自我保護而已，不唯是它，任是哪個動物，被人穿成了糖葫蘆的模樣，那也得“詭異”一番，才叫正常。可惜老張一心謹慎得防備著，哪裏肯分出來心神，研究“各類生物體被簽子穿透之後的肌肉表現及神經反應”之類的課題。

就在老張逡巡周圍的時候，那被小樹幹折磨得一塌糊塗的章魚，在巨大難言的痛苦下，悠悠轉醒過來，身體各處的肌肉筋脈，不不由自主得微微抽搐著。幸而剛才簽子穿過來時，避開了重要臟器，所以即使落得這副樣子，也還是存著幾分生機。只是，現在這個模樣，還不如直接死了的好。縱然是以章魚的鐵石心智，也不免生出了“只求速死”的念頭。

擡眼看過四周，只見滿目的風蕭蕭、葉瑟瑟，淒涼寒況，更覺得從心底，至身周，滿滿的冷意刻骨。突然，一只小毛團兒出現在視線裏，激得章魚一個靈醒，覆又振作起精神來。微微試著動彈觸手，發現僅存的一條半觸手，都還可用，只是酸軟得使不出多大力氣。再悄悄動一動身子，牽扯得傷口處，更是血流不止，灼燒般的折磨，更加重了幾絲，疼得章魚不住打顫，在意志強行壓制下，才沒有顯露出多少，不至於被那反覆巡回的毛團兒發現。

如今自己已是殘軀破體，而那小玩意兒卻依舊蹦噠如初，這如何叫章魚咽得下氣。然而限於身體所制，沒有了再攻之力，只能想想辦法，讓那小毛團兒自己送上門兒來。

就在章魚苦思冥想之際，老張也是一拍腦門兒，罵過自己一聲∶“真是熊腦子！”

原來老張剛才趕過來時，因為專心留意著章魚的舉動，沒有顧及其它，是以飛過一千棍跌落處時，也忘了撈撿起來。而今面對著生死不知的大章魚，手頭沒有一千棍使喚，自己又不想靠近它身邊，又不想讓它脫出視線，如此兩難。

輕輕嘆息一聲，老張只能無奈得繼續幹起了體力活兒，依照先前的樣子，又炮制出來一棵小樹幹，仍削作“大簽子”的樣子，拿兩只小爪子扣住，就這麽大模大樣得搖擺著小身板兒，晃蕩到大章魚側身邊兒，離著尚有十步的距離，剛擡起來胳膊，正想來個“十字穿刺”呢，就聽面前一聲虛弱的呼喊道∶“那毛東西，我老章認栽了，你給我來個痛快的，別讓咱爺們兒遭罪……”

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，還真把老張嚇了一小跳，呆過剎那的工夫，才緩過神兒來，不去理會章魚的說叫，腳步不停，穩穩當當，就把小樹幹的尖頭，正正朝向章魚側身兒，皮肉最肥厚的地方，正在瞄準兒呢，就聽那死也死不安寧的大章魚，繼續言道∶“你拿著那個小木棍兒也沒用，我是章魚，你紮不死我的。平白讓我遭罪，還得煩擾著你的耳朵。小東西啊，我年輕的時候，也殺過不少妖王，現在被你殺了，也是輪回應當。這世界呀，轉來轉去，實在沒意思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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